「纽约是清冷无情的」。

云门舞集常年在世界舞台「跑江湖」，说纽约是清冷无情，绝对不只是市井的人情世故，还有许多表演殿堂的孤冷高傲。也只有大师级的人物，才能真切说出这种难以言宣的感触。「纽约这个世界舞台，真正风光都是顶尖的极少数，大部分人都在这个无情城市中『载浮载沉』。」林怀民大声用台语讲出他的感喟。

林怀民带云门舞集第五度到纽约来，下一波艺术节BAM四场8000张票卖得「吓吓叫」(台语，好得不得了)，谢幕的观众反应热烈，好像已经逐渐接受云门也是纽约的文化风景。可是感觉还是有些不够圆满的怅然。

1979年云门首度来美，航运鉅子董浩云在纽约首演后设宴中央公园「绿野小筑」(Tavern on the Green)。主办的哥伦比亚艺术经纪公司经理麦可瑞斯姗姗来迟，酒过三巡，神秘兮兮地从口袋掏出一页印刷品，慎重宣布：纽约时报首席舞评家安娜辛珂夫说…那是好话连篇的佳作。餐后。舞者高兴地在秋叶舖地的中央公园奔驰。当年纽时的剧评舞评可以让新戏大发长红，也能逼得人跳楼。

如今32年过去了，同样地看纽时舞评却是另一种心情。林怀民上周五在旅馆房间咬了一口三明治，也没什么好气地问我：「你看过纽时对屋漏痕的舞评没？说没有感情互动、不够轻快、缺乏幽默；从头骂到尾，没有一句好话。骂到无话可说，还指BAM紧接云门之后找北京舞团来是搞政治。」话语中没有悲愤，只是对这位舞评家抱着喝英国下午茶的心情的反应，有些无奈。「你们报纸到底怎么回事，为何好的舞评家都优退走人？」

16日下午，林怀民在纽约台北经文处对着满座的年轻粉丝回顾云门来时路，谈到纽时舞评依然流露着自信。在世界舞台上站稳了脚步，云门已经能够按自己的步调在全球跑江湖，林怀民心中自有一把尺，不必全然在意外界的品评。每回看着台湾子弟兵在舞台上谢幕，漂亮的身体一字地排开，那么有自信地站着，「那就是台湾人的骄傲」。

云门这样常年的文化输出，说起来也是展现台湾软实力，可是真正能了解云门这个台湾精品价值反而是高科技产业，因为他们在全球市场打拼，真正懂得品牌的重要。华硕电脑董事长施崇棠跟林怀民同机到纽约，发表超轻薄新型Zenbook电脑，「云门水月」去捧场，他们都是台湾精品的代表，只是在不同场合展现台湾精緻之美。

结束美国之行，云门要转到伦敦去演出；过去11年已经去了七次，逐渐成为伦敦的文化风景；莫斯科六年去了四次，风景也逐渐形成；同样地德国也有固定的云门支持者，让云门在欧洲有了很好的局面。云门这是五度来美，明年还有云门二团要来，林怀民自然期待云门有一天也能成为纽约的文化风景，培养爱好云门的观众非常关键，特别是除了美国主流观众之外，黑头髮的年轻人越来越多，让林怀民十分宽慰。

台湾书院开幕后首场专题演讲由林怀民主讲，配合董阳孜的书法，十分巧妙地带出云门38年来时路。纽约经文处台北文化中心主任游淑静说，「当今台湾真正站在世界舞台的，应该也只有林怀民」。但是林怀民在纽约满怀自信，依然十分谦卑，有人问他是否已经过了「看山不是山，看水不是水」的阶段，林怀民说他心中没有什么山水，只知道要好好做下去，一刻都不能停，「停下来就是死亡」。

跟他谈在纽约成名的华人艺术家，蔡国强、谭盾、马友友，林怀民讲了许多他们能站上这个世界舞台的重要关键，冷不防还要再度强调「纽约的清冷无情」，稍有怠惰，就会被挤走，也许永远就回不来。他很清楚云门舞集要成为纽约的文化风景，一定要保持清醒，头抬高点看世界，永不止竭地好好跳下去。